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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5-06 16:53 知音官网发布
另一种飞驰人生：“体操哥”坐镇杭城高空救援
文/傅淑青
他10岁时夺得浙江省运动会体操冠军，11岁时拿下全国青少年锦标赛单杠金牌。雄心勃勃的他，将目标锁定在体操奥运冠军，并为此拼尽全力。
然而，力度过大的训练，带给他的不是突飞猛进的技术，而是不可逆转的伤痛。他黯然退役，成为一名基层民警。
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纠结于未能问鼎世界冠军宝座的遗憾中，难以融入“新赛道”的火热生活里。直到有一次，他与同事解救了一名要跳楼自杀的孕妇，累积在胸中很久的块垒，才闪现出被消解的曙光……
黯然退役：体操冠军的人生转入“新赛道”
出生于1992年的汪豪斌是杭州人，父亲是个体户，母亲则是工厂的技术工人。
幼时的汪豪斌特别调皮，喜欢骑着自行车到处乱窜。为了压一压儿子调皮的性子，汪妈和年轻时练过体操的汪爸商量，将4岁半的儿子送进了杭州市陈经纶体校，师从体操教练范启龙。
担心儿子适应不了封闭式的训练环境，第一学期，汪妈妈隔三岔五就去学校看他。
没想到，年幼的汪豪斌既不哭也不闹。见此，汪妈此后就没来那么勤了。
汪豪斌身体瘦弱，才35斤，练不了多久，就脸色惨白。这一幕，正好被前来看望儿子的汪妈发现了。心痛之余，她和教练沟通解决办法。教练建议汪妈：“给孩子买蛋白粉吃，他太瘦了。”
几罐蛋白粉补充下来，汪豪斌的体能有所改善。
体操很危险，训练过程中要求全神贯注，教练严禁闲聊。久而久之，汪豪斌变得沉静稳重，从外向变得内敛，调皮性子确实被磨掉了大半。
2002年10月，在第12届浙江省运动会上，汪豪斌拿到体操单杠和团体两个冠军。其中单杠获得9.725的高分，打破全省纪录，出名了。
夺冠后，汪豪斌拿到3万块奖金，交给父母保管，让亲友们羡慕万分。
省运会夺冠后，八一体工大队和浙江省队都向汪豪斌发出了橄榄枝。汪豪斌选择了离家更远的八一体工大队，理由是该队拿奖牌更多。
2002年年底，汪妈妈请好假，陪儿子乘坐16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从杭州赶到北京，依依不舍地将儿子送进了八一体工大队的校门。
在这里，汪豪斌先以集训队员身份经历了“魔鬼训练”。2003年年底，汪豪斌顺利通过试训，从集训队员成为正式队员，还穿上了军装。
同年，汪豪斌在全国青少年锦标赛上夺得单杠冠军。此时，汪豪斌的目标已经很清晰，那就是站在体操世界级比赛的最高领奖台上，摘取体操世锦赛或奥运会冠军！
为此，汪豪斌奋力拼搏。在八一队训练14年，他只回过三次杭州。拼尽全力，只为早日圆梦。
因为训练过猛，汪豪斌开始频繁受伤。
有一次上双杠，汪豪斌的右耳耳垂意外被器械撕了一条1厘米多长的口子。那时没有微信，汪豪斌在电话里将受伤的事告诉了妈妈。汪妈吓得直掉眼泪，当即表示要连夜去北京看儿子。不想影响接下来的训练，汪豪斌安慰妈妈：“这只是点皮外伤，既不影响听力，也不耽误训练。”
后来，汪豪斌再有受伤的情况也不敢告诉妈妈。
16岁时，汪豪斌的右肩拉伤；17岁，腰部又受伤。右胳膊抬不起来，腰部发不了力，最严重时，他起床都困难，要先弓着背，用手把身子撑起来。
这是不可逆的损伤。2008年全国青少年锦标赛，汪豪斌带伤上阵。自由体操、鞍马、吊环、跳马、双杠和单杠六个项目他都有参加。可想而知，成绩不好，只跟队友一起拿了团体冠军。
此后，汪豪斌再没参加过大赛。一到赛季，看到队友站上领奖台，想到自己，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2016年12月，汪豪斌选择退役，在没有和父母打招呼的情况下回到杭州，转入新的人生“赛道”。
这么执着体操的儿子突然退役，汪爸汪妈有些惊讶，但还是尊重他的选择，没有细究原因。
汪豪斌回杭州后，跟父母一起住在拱宸桥的家中。儿子终于回来了，汪妈和汪爸开心至极！
当时，汪豪斌的退役军人正式安置还没下来。他应母校——杭州陈经纶体校的邀请，在该校当临时体操教练。
在陈经纶体校做教练期间，汪豪斌的工作安置下来了——去杭州市公安局报到，当然也可以选择参加省考或国考，锁定更心仪的岗位。
做了14年军人的汪豪斌有制服情结，他去了拱墅分局石桥派出所报到。在市警校参加半年培训后，他走上了打击违法犯罪的岗位。
一“举”成名：多年的功力成就救人奇迹
虽然如愿穿上了警服，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汪豪斌的情绪仍很低落。好多个晚上，他都梦见自己站上了最高领奖台，醒来后，却发现是南柯一梦。他责怪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不小心，弄坏了身体？
儿子低落的情绪，汪妈妈敏感地察觉到了。在她小心翼翼的追问下，这才得知原委——儿子是因伤病上不了赛场才退役的。
做了一辈子技术工作的汪妈妈没有给儿子“熬鸡汤”的本事，她只能变着法子给儿子做些好吃的，同时照顾好已经被确诊为食道癌正在接受治疗的汪爸爸，尽量不给儿子添负担。
在妈妈无声的教育下，汪豪斌渐渐地接受了现实。他决定好好工作，既为警察的荣誉，也为自己能有一份收入保障，从而扛起赡养年迈父母的重任。
吃过做运动员的苦，汪豪斌以为很快就能适应新的岗位。但事实证明，他低估了这个职业对能力与意志的要求——原来，世界上真的有比运动员更苦的工作。
2017年的一天，辖区一条河道捞上来一具男性遗体。泡在水里好几天了，呈巨人观形态，法医鉴定为醉酒失足淹死的。
这是汪豪斌第一次接触遗体，感觉自己的胃翻江倒海，一阵阵想吐，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汪豪斌从小在封闭环境中长大，内向腼腆，接触的只有教练和队友。成为警察后，面对的是各色各样的人群，他必须改掉20多年的行为方式，得懂心理学，要有亲和力以及共情能力，脑子要转得快，会处理突发事件，要学会如何跟人有效沟通。
更重要的是，作为执法者，汪豪斌还得懂法。运动员日常围绕训练，普遍文化知识薄弱。为更好地胜任工作，汪豪斌买了一摞法律书，着了魔似的背法律条文，不懂就上网搜，或问身边的同事。
汪豪斌是办案民警，但接到群众报警，也要出外勤。
2018年1月12日下午2点多，有群众报警称，一个小区有人因感情问题想跳楼自杀。汪豪斌和所里的一名辅警接警后迅速赶往现场。
现场，一名孕妇挂在16楼的窗外，一对热心夫妻双双趴在自家窗口，死命地拉着孕妇的双臂。由于坚持的时间太久，夫妻俩已体力不支。孕妇不配合，靠拉肯定上不来，得有人在下面托举。
汪豪斌看了看墙外。墙体外，有一块宽约30厘米的平台。这个宽度，和他此前练习鞍马的平台差不多。
本来，汪豪斌想找一个绳子绑在身上，但环视四周，根本没有这样的绳子。
此时，拉着孕妇的那对夫妻，体力透支似乎到了极限，而消防官兵仍在赶过来的路上。汪豪斌等不及了，他徒手翻到了平台上。围观的群众随即发出一声惊呼。
平台上的风很大，吹得汪豪斌睁不开眼，很容易踩空。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墙，摸到孕妇旁。
汪豪斌不敢抱肚子，怕伤到孩子，只能抱她双腿，这加大了托举的难度。
孕妇有120斤，往上托举时，他踉跄了一下，还好孕妇没挣扎，还好他练过体操，平衡力好，稳住了。
托举的过程持续了多长时间，汪豪斌不知道。直到右手突然放松的时候，他才知道，孕妇得救了。
之前，汪豪斌以为苦练体操白费了，想不到还有用武之地。那一刻，他如此庆幸自己练过体操。
翻回屋里后，汪豪斌往下瞄了一眼。16楼确实高得吓人，楼底下的人像移动的小蚂蚁。他的右肩受过伤，一直没恢复好，万一托不住……
想到这里，汪豪斌后怕得直冒冷汗。他问过自己，跟孕妇非亲非故，为什么如此毫不犹豫？答案他很快找到了：因为自己是警察，绝不允许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跳下去！
虽说惊险万分，但汪豪斌没有向身边的任何人提起过。
当晚，轮到汪豪斌值班，他像往常一样忙到次日清早六七点，其他同事们陆续上班后，才回到宿舍睡觉。
谁知，睡在公安局宿舍里的汪豪斌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我就你一个孩子，救人当然好，但千万要注意安全啊！”睡意正浓的汪豪斌回应道：“嗯嗯，知道了，妈妈。”便挂断了电话。
直到下午三四点醒来后，汪豪斌才记起睡觉中途接到妈妈电话的事。“奇怪，妈妈怎么会知道这事？”
汪豪斌打开手机，赫然发现，自己救人的视频早已传遍了整个网络。网友们敬佩他救人义举的同时，纷纷叫他“体操哥”“托举哥”。央视、浙江电视台等好多媒体都打了电话到派出所，要采访他。
在众多浏览新闻的网友中，有汪豪斌的舅妈。舅妈看见新闻后，第一时间将链接转到了家族微信群。汪妈一看急了，这才立马给儿子打来电话。
彻底放下：另一种飞驰人生也很带感
2019年年初，汪豪斌在余杭区买了套商品房，并开始装修。就在他期待着将父母接进新房居住时，2019年年底，汪爸却因病情恶化，遗憾去世。
汪爸走了，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汪豪斌成了顶梁柱，苦和累自己撑着，压力一个人担着，工作中碰到危险更不愿说，就怕妈妈担心。
2020年秋的一天半夜，一名女子报警，说不想活了，没说怎么回事，也不肯透露在哪里。
汪豪斌和同事紧急行动起来，通过刑侦技术手段，锁定女子居住的公寓楼，敲门没人开，他们喊来物业开门。
进到屋里后，着实吓人，女子站在窗沿上，情绪激动。汪豪斌稍往前，她就嚷着要跳。
面对情绪激动的女子，汪豪斌没有急于上前拉她，而是问她为什么想不开，引导她开口。
汪豪斌平和的语调，让女子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说，她和男朋友吵架了。就在女子向汪豪斌倾诉时，他已经慢慢接近窗口，趁她不备，迅速死死拽住她的胳膊。她一边哭一边挣扎，汪豪斌练过体操，手劲大，强行从窗外将她拉了上来。
经历过多次救人的事情之后，汪豪斌的心态也悄然发生了变化。特别是每次救人之后，收到市民们发自内心的赞许时，他更是感动莫名：原来，拿奥运冠军固然令人敬佩，但在平凡的岗位上，也一样能够体现人生的价值啊！
眼看儿子从退役之初的失落中一点点走了出来，在新的岗位上越做越好，汪妈欣慰之余，又多了另一层忧虑——儿子已经逼近而立之年，各方面条件都好，却还是单身一人，这让当妈的怎不着急？
汪豪斌当然察觉到了妈妈的担忧。其实，不是他不想谈恋爱，也不是没有人给他介绍对象，尤其救人的英雄事迹传开后，为他说媒的人简直打爆了他的电话。只不过，他比较传统，希望能稳妥地找一个相伴一生的有缘人。
一个热心的同事对汪豪斌找对象一事上了心，刚好他朋友有个单身闺蜜小赵，是杭州一家银行的中层管理人员，跟汪豪斌年龄相仿。
那天，经过牵线，汪豪斌和小赵在咖啡馆见面了。小赵早就知道汪豪斌的英勇事迹，对他崇拜得不行；汪豪斌也对知性大方的小赵心生好感。
不久，汪豪斌和小赵步入了婚姻的殿堂。结婚当天，几乎不发朋友圈的汪妈发了一条30秒的短视频。短视频里，汪豪斌和小赵站在婚礼T台上，眼里充满了对婚姻生活的向往和憧憬。汪妈的配文是：“祝儿子新婚快乐，百年好合。”短短一句话，写满了汪妈发自肺腑的最深切祝福。
2023年，汪豪斌当爸爸了，汪妈距退休还有两年时间，妻子小赵要上班，女儿暂由保姆照顾。有了宝宝的汪豪斌，做父亲的责任感爆棚，也有更多的思考。涉高案件当中，该如何保障救人者的安全，他总结了自己的一套经验和心得。
利用业余时间，汪豪斌开发了《110接处警实战化教学之高空救援警情》课程。一有空就去市警校上课，至少给1000余名新警和基层民警传授过心得。他希望所有人珍爱生命，不要轻易自杀，也希望战友每次出警，都能平安回家。
其实，汪豪斌的主责并非救人，大多时候，都在跟犯罪嫌疑人斗智斗勇。做警察7年，长期处在高强度工作中，神经也高度紧张，人老得很快，头发白了半个头。“我儿子遗传我老公的，我老公也有少白头，只是白发没那么多，没长得那么早。”汪妈感慨儿子工作太辛苦，一直提醒他不要太累。
当然，汪豪斌也有释放情绪的方法，他喜欢撸猫，怕有细菌，把猫寄养到了朋友家。他还喜欢玩高达手办模型，攒了一柜子。这种动手动脑的玩具，非常解压治愈。排解掉压力，他又能“轻装上阵”了。
在平凡的岗位上，享受着平凡的幸福，同时做着平凡又不平凡的事业，如今的汪豪斌，早已习惯了这份令人沉醉的人间烟火。
工作数年，汪豪斌先后荣立二等功1次，获得个人嘉奖4次，获评“浙江省最美90后”提名奖、“全省人民优秀警察”等。2023年12月27日，他又被评为第十一届“最美杭州人”。
2024年春节，汪豪斌和他的战友们一直坚守在岗位上，为杭州的平安祥和尽着民警的责任。从警7年多，他有5个除夕都在派出所值班中度过。
2024年除夕，一家人好不容易坐在一起吃了个团年饭。汪妈关切地询问儿子：“工作累不累？”汪豪斌笑了：“哪有不累的工作？但我做得很开心。伤病让我施展不开拳脚，没能在世界顶级赛事上摘取金牌。但警察这个职业，却让我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我觉得，救人远比拿金牌有意义！”
儿子结婚成家后，汪妈没与儿子、儿媳共同生活，她更习惯住在拱宸桥的老房子里。汪豪斌知道妈妈寂寞，每隔一天就给她打问候电话，还隔三岔五地接她到家里，享受三代同堂的天伦之乐。
“很多人说我厉害，把儿子培养得这么好。其实，我这辈子真没在他身上花太多心思，他变成今天这样，跟他个性有关。儿子是老天赐给我最好的礼物。”说起汪豪斌，汪妈不住地嘴角上扬。
如今，手痒了，汪豪斌仍会去健身场所练体操。一有体操比赛，有空的情况下，他还会守在电视机旁看。领奖台上的体操运动员，不论是汪豪斌认识还是不认识的，也不管最终成绩如何，只要在用心用力地拼搏，汪豪斌都为他们欢呼。
汪豪斌早不再为自己没实现体操抱负而耿耿于怀，因为，他收获了另外一片天。
编辑/戴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