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演员到艺术家，黄渤化身“泥人黄”雕刻岁月
刘无敌

       2023年8月北京戏剧嘉年华期间，眼尖的网友们发现现代舞剧《谈·香·形》中的舞台装置是由黄渤创作的泥塑《激浪》，一时引起热议。其实，黄渤一直喜欢玩泥塑。2018年，他更是系统地学习泥塑，尝试不同方向的艺术探索，将自己在影视表演中对生活的观察与思考辐射到泥塑、装置艺术作品中。不知不觉中，他玩泥塑已经玩成了艺术家。
特立独行的孩子爱上“玩泥巴”
　　1974年8月，黄渤出生在青岛。由于父母都是公职人员，所以希望他能好好学习，按部就班地考学工作。可是黄渤总有一些奇思妙想，让他浇花，他就用醋浇，美其名曰想看看开出来的花是不是酸的。让他踢球，他就去抓几只蚂蚁看它们走路。唯独对学习从来不放在心上。
　　父母觉得黄渤太调皮，便让他去学习绘画修身养性。可是好动的黄渤怎么坐得住，人在美术教室，心却飘到了一旁的泥塑课堂。看着泥塑老师将一块块泥胚变成栩栩如生的人物、动物、玩偶，黄渤觉得十分神奇。再上课的时候，他就偷偷跑到泥塑课堂上学习泥塑。每次玩完泥塑，他都要把手洗干净，装作上了绘画课的样子回家。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父母不会发觉，却没想到，绘画老师很快将他逃课的事情告知了父母。
　　知道黄渤逃课后，父亲用扫帚狠狠打了他一顿。母亲心疼他，让他向父亲认错，他却坚持说：“泥塑比画画有意思，我就要学泥塑。”父亲很生气，索性停了黄渤的绘画课，让他在家里好好学习。
　　黄渤被迫放弃学习泥塑，但很快又找到了新的爱好。上初中时，黄渤爱上了唱歌跳舞。学校里的各种晚会，他都要上台表现一番，还因此成了学校的名人。因为积极争取，黄渤代表学校参加了青岛市电视台举办的“龙城杯中学生卡拉OK比赛”，并获得了三等奖。
　　在这次比赛中，黄渤认识了同样爱好唱歌的同学高虎。没有比赛的日子，他们就一起打球、逛街，有着共同爱好的两人很快成为朋友。比赛结束后，黄渤将自己捏的泥塑玩偶送给高虎做礼物。那时的黄渤从没想过，自己送出的这个泥塑玩偶会在几年后帮他敲开娱乐圈的大门。
　　演出被同学喜爱，比赛又获得奖项，黄渤看到了自己在唱歌、跳舞方面的天赋，于是背着父母开始在歌舞厅演出，还在舞蹈机构当街舞老师。演出一晚上，他能赚五十元钱。黄渤把一个月的收入都存起来，月底拿回家和父亲摊牌。他将一沓钱放在桌子上说：“爸，我唱歌赚钱挺多的，你就让我唱歌吧。”
　　父亲暴跳如雷，抽出腰间的皮带就把黄渤打了一顿，一边打一边问他还要不要唱歌。黄渤坚持自己的选择。最后父亲撂下一句话：“烂泥扶不上墙。”便不再管他。黄渤并不在意父亲的想法，他心想：烂泥虽然扶不上墙，但是也能做很多漂亮的泥塑啊！我虽然不爱学习，但是一定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1995年，黄渤为了寻求自己的天地，辍学后组了乐队“蓝色风沙”开始在各地“走穴”唱歌。为了省钱，他坐过货车赶路；为了赚钱，他曾一天赶12场演出。他走遍了大江南北，也尝尽了人间冷暖。他想成为歌星，最终却不得不向现实低了头，“蓝色风沙”没过多久就解散了。
　　黄渤闷闷不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几夜不出门，就玩泥塑。朋友们怕他得了抑郁症，轮番喊他出门吃饭，但是他坚持窝在家里。
　　黄渤的情况很快传到了高虎耳朵里，他带着黄渤送的泥塑玩偶风尘仆仆地赶到青岛。黄渤知道朋友来找自己，依旧不给他开门。直到高虎拿出泥塑隔着门问他：“你要不要比一比，看看你捏泥塑的本事强了没有？”黄渤这才开了门。
　　高虎看着一地的泥塑，一不小心踩坏了一个。黄渤拿起来，心疼无比。高虎对黄渤诉说了自己的真实来意，推荐他出演导演管虎的新片《上车，走吧》。黄渤摇摇头：“我就不是演戏的料，那时候天天唱歌，也没唱出个好结果，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赚钱成名。”不管朋友怎么劝说，黄渤都不动心，高虎只能无奈地回到北京。
　　朋友走后，黄渤看着踩坏的泥塑很郁闷，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这泥塑一样，已经没有机会了。想了很久还是不想浪费泥坯，于是黄渤又把它捏成坯重新做了个玩偶，没想到改动之后，玩偶更漂亮了。这时，他才突然明白：不破不立，踩坏的泥塑都有焕发新生的可能，更何况自己。
　　黄渤立刻打电话给高虎，答应出演电影《上车，走吧》。他决定给自己一次接触艺术表演的机会。进入片场，黄渤很快找到了状态，将角色诠释得活灵活现，导演十分满意他的表现，并给他介绍了许多跑龙套的机会。为了提升演技，黄渤决定报考北京电影学院。
娱乐圈打拼的日子玩泥塑减压
　　年近三十，长相不帅，黄渤考电影学院的路注定是曲折的。第一年报考，他在海选时就被刷下来了。第二年面试时，主考官直接对他说：“小伙子，就你长成这样，真不适合演戏，你还是趁早另谋他路吧！别浪费时间了！”
　　黄渤回去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人确实有点丑，但是丑也有丑的特点，丑也有用武之地。就像泥塑，当它还是泥坯的时候都嫌它脏，一旦做成泥塑就是精美的艺术品。他给自己加油：“没事，我可以做演艺圈里的泥胚，总有一天会成为漂亮的泥塑！”
　　第三年，黄渤索性避开表演专业，考上了对外形要求不高的播音专业。在学校时，黄渤不仅听播音专业的课，还会去旁听表演系的课，孜孜不倦地吸收着各方面的知识。
　　看着同学们都去参加影视剧的拍摄或配音，黄渤也开始在剧组投简历找机会。可是每次他拿到的角色几乎都是连台词都没有的龙套。他就把自己当成泥坯，告诉自己总要经过千般塑造，才能成为漂亮的泥塑。他默默努力，认真揣摩每一个角色，哪怕没有台词，也要演出不一样的感觉。他很快等来了属于自己的机会。
　　2006年，黄渤参演导演宁浩的电影《疯狂的石头》，他在里面饰演满口青岛话的小混混“黑皮”。剧里有一场“黑皮”被困在下水道里的戏。黄渤为了追求真实的效果，主动要求将下水道里又臭又脏的淤泥抹在自己身上。导演都觉得太脏了，但是他却不以为意地说：“我天天玩泥塑，身上就没干净过，没事，只要拍出来的效果好，就值了。”影片上映时，“黑皮”浑身淤泥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样子逗笑了观众，也让大家记住了敬业的黄渤。
　　圈里的导演、制片也了解到黄渤的敬业，有合适的角色都来找他出演。黄渤觉得这一切都是泥塑带给自己的幸运，他更加喜欢在家里玩泥塑了，只要家里有泥坯，他的心里就感到踏实。不拍戏的日子里，黄渤就在院子里支起工作台做泥塑。如果哪天突然下雨，他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经纪人，让他帮忙把院子里的泥收起来。黄渤就这样一边做泥塑，一边在娱乐圈打拼，希望能够更进一步。
　　2009年，导演管虎再次向黄渤抛出了橄榄枝，邀请他出演电影《斗牛》的男主角“牛二”。《斗牛》在沂蒙老区的一个山沟里拍摄，零下20摄氏度的天气，环境十分恶劣，黄渤不畏辛苦，坚持要有完美的镜头呈现。最多的时候，他一个镜头拍了187条。
　　黄渤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绽放时刻。他凭借这部电影一举夺得第46届台湾电影金马奖和第17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奖、第一届金榕树大奖最佳演员奖等多项大奖。拿到最佳男主角奖的那一晚，他将奖杯放在茶几上，感叹道：“我终于从泥坯成了漂亮的泥塑，不管这中间付出了多少，都值了！”
　　从此之后，黄渤饰演的角色越来越多，留给自己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忙到没有时间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开心，有时哪怕出演很好的角色都不能兴奋。他很苦恼，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经纪人为了调整他的状态，也是用尽了各种方法，可惜收效甚微。
　　2015年，黄渤受到导演乌尔善的邀请参演电影《寻龙诀》。进组没几天，黄渤就开始围着剧组的泥塑道具参观，沉浸在泥塑的世界中。不拍戏的时候，他就跟在泥塑老师身后学习他们的技法，跟着他们做泥塑，努力精进做泥塑的能力。《寻龙诀》杀青，黄渤也精神了许多，连经纪人都感慨泥塑对他的滋养是如此神奇。
　　黄渤和经纪人商量，自己要学习泥塑，因为在“玩泥巴”的时候是最放松最自由的。而放松的身心能让他更好地生活和表演。学习泥塑之后，黄渤每次进组前都要自己捏一些剧本里的角色，把自己对角色的理解做成实物了解观察。通过泥塑，他更好地理解了人物，泥塑成了链接他内心和角色的桥梁。
　　心情好了，作品自然更有生命力，黄渤的事业进入高速发展时期。2019年，随着电影《疯狂外星人》的上映，黄渤一举成为中国首位票房破百亿元的男明星。虽然他的事业不断发展，但家庭生活却陷入了困境。
用泥塑链接表演创造更多可能
　　2019年，黄渤的父亲被确诊患上阿尔茨海默症。尽管黄渤带着父亲四处求医问药，对父亲精心照料，却还是没能阻挡父亲渐渐丧失记忆的脚步。
　　有一天，黄渤拍完戏回到家里，父亲对他十分客气，招呼他喝水吃东西，黄渤十分诧异，问父亲自己是谁，父亲竟然说他是老战友。黄渤听到答案的一瞬间惊呆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父亲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父亲生病已经让黄渤十分痛苦，但是他祸不单行，母亲崔福珍也在不久后确诊认知障碍。父亲不认识自己，如果母亲再忘记往事，黄渤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接受这个现实。
　　为了缓解母亲的病情，黄渤带她一起参加综艺节目《忘不了农场》，希望能减缓母亲的记忆力衰退。但是崔福珍不仅抗拒被拍摄，还常常忘记自己做过了什么。看着母亲茫然的样子，黄渤有深深的无力感，他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阻挡父母的衰老。
　　拍完节目后，黄渤把自己关在屋里几天，用泥坯做了一个老妇人的泥塑。泥塑身上有两种碎片，一种上了釉，光滑明亮，另一种是脆烈的泥块，稍一碰触会掉下细碎的泥渣，那些泥渣就是她的回忆。黄渤总是会将不经意掉落的泥渣收集起来，就像是收集了母亲的回忆。
　　在做泥塑的过程中，黄渤慢慢接受了现实：“现实就是这样，随着年龄慢慢增长，表情依然喜悦鲜活，对于生活依然是热爱，但有些东西就比较无奈，衰老、记忆丧失……很多东西，慢慢就没了。”
　　不能帮助母亲留下回忆，却可以通过做泥塑和自己和解。生活中的所有东西都可以以另一种形式停留在生命里，就像母亲的回忆，也可以成为那一片片的泥渣，永远停留在黄渤的生活中。自此之后，黄渤开始尝试用不同的艺术方式来诠释他对生活的理解，树脂、蕾丝都开始出现在黄渤的作品中，每一种都有意外的好效果。
　　2020年，黄渤一个人在家待了14天，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做泥塑。他将这种过程，比作长跑，完全进入到自己的世界，不需要顾忌别人的意见。他觉得：“所有的创作，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坏了可以砸了它，或者就喜欢坏的样子，裂了有裂了的美感，不用顾忌市场和舆论。”
　　闭关结束后，黄渤就参加了综艺节目《这就是街舞》的录制。在节目中，大家都为他的舞姿折服，观众们没想到黄渤竟然还是一位街舞高手。《这就是街舞》播出后，导演大鹏找到黄渤，希望他出演电影《热烈》的主角之一丁雷。
　　《热烈》讲述的是街舞爱好者丁雷追梦的故事。由于电影很少将视角放在小众题材街舞运动上，在外界看来，这次尝试无疑是个冒风险的事。大鹏十分担心黄渤不愿意出演丁雷这个角色。可是黄渤只是听到这个故事就一口答应下来，并主动安排好自己的档期。黄渤想得很简单：“对我来说，这就是把舞蹈和电影链接的过程，是一个在电影中加入新元素的过程。”
　　拿到《热烈》的剧本后，黄渤专门请了一个街舞教练指导自己的街舞，力求让自己的表演更加自然、流畅。他不仅揣摩丁雷这个角色，更是为团队的每个人都做了个泥塑玩偶，用来揣摩每个角色的情绪和情感。
　　2023年7月，《热烈》上映后，赢得一片赞誉。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黄渤说：“有时候好的艺术，不管是一幅画、一首歌，还是一支舞，不可名状。它给我们心灵带来的撞击或抚慰，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伸进了我们的胸膛，在你的心弦上拨动一下，或者在你的心房上重击一下。我喜欢这种感受，也喜欢投入于此。”
　　2023年的暑期是黄渤收获的季节，三部电影《封神》《热烈》《学爸》上映，他的票房累计已经突破200亿元。但更让他在意的是，成功为现代舞剧《谈·香·形》制作了舞台装置，艺术作品也在各地轮流展出。黄渤终于把自己玩成了艺术家。
　　闲暇的日子，黄渤还是喜欢做泥塑，但也开始尝试做其他的艺术品。不久前，他在网上晒出自己在香蕉上用牙签做的插画，网友便问他是不是不再玩泥塑了。他说：“泥塑早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了，我是不会放弃泥塑的。除了泥塑，我还要唱歌、跳舞、画画，尝试不一样的艺术探索。”  

编 辑/叶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