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芯”专家深山觅种17载：峭壁峙千仞，飞流下万寻
文/冬雪
 

       40岁时半路出家，袁炎良卧薪尝胆，一头扎进猕猴桃新品种的探索、研发中，终于攻克猕猴桃种业“芯片”，为赤壁猕猴桃拿到了进军国际高端市场的“通行证”。
一颗猕猴桃，半生追光路——
不惑之年转行
       “进口猕猴桃论个算价格，太贵了！”那天，从一家水果超市回来，袁炎良对妻子罗永红连连感叹。
       罗永红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随口说：“进口的贵，那肯定是比国产的好吃。”袁炎良不服气：“中国的猕猴桃，绝不比国外差！”
       1968年，袁炎良出生在湖北省赤壁市官塘镇的一个小山村。赤壁是猕猴桃主要产地之一。小时候，小伙伴们一起去山上玩，饿了渴了，就在林子里摘野果子吃。袁炎良最爱酸酸甜甜的猕猴桃。
       高中毕业后，袁炎良在村里干过7年文书，后来外出工作。可无论干什么工作，他总觉得心里像少了点什么。
       2008年，听说家乡要新建五万亩猕猴桃种植基地，袁炎良毅然辞工返乡，加入猕猴桃产业发展的队伍中。
       袁炎良做事认真，为人靠谱，大家都看在眼里。不久，基地建设者找他谈话，希望将万亩猕猴桃的项目交给他全盘负责。袁炎良傻眼了。喜欢是一回事，但自己一不懂科研，二不懂技术，如此重任，怎能接得住？
       罗永红鼓励他：“你一直就喜欢鼓捣东西，这猕猴桃你从小爱吃，你要是能鼓捣出比进口味道还好的品种，这不也是一项大事业吗？”袁炎良沉默片刻，坦言道：“我怕搞不好，耽误了时机。”罗永红力挺他：“你专心去做想做的事，家里交给我，你就放一百个心。”短暂犹豫之后，袁炎良接下了这项工作。
       罗永红帮丈夫准备好铺盖，那天出门，袁炎良就住到了基地。他白天找老师傅取经，晚上挑灯查阅资料，整整一年时间，他从未在晚上12点前睡过觉，硬是把自己从门外汉熬成掌握猕猴桃栽培的“行家”，也成了基地的技术骨干。
       精心呵护下，基地的猕猴桃终于上市。然而，产品不仅进不去国际高端水果市场，就算在国内市场上，也不如新西兰的品种受人欢迎。袁炎良心里闷得慌：“怎么才能找到接近进口猕猴桃口味的新品种？”
       那段时间，袁炎良的电话都打得发烫，终于打听到云南有类似的品种资源。他兴奋得睡不着觉：“如果能引进新品种，上市肯定受欢迎。”
       2009年春，袁炎良带了两位年轻的研究生，准备好干粮和水，车轮滚滚向云南。他性子急，一路争分夺秒。两个年轻人没开过长途车，他就自己一个人连着开了3000公里。将新品种安全运回公司时，袁炎良打开驾驶室，却脚下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2012年3月，作为技术骨干的袁炎良被派往新西兰进行为期一周的交流学习。那一周里，袁炎良感触颇多。
       然而，一周时间太短，“要想赶超进口猕猴桃，还得要下狠功夫。”袁炎良争取到再次去新西兰学习的机会，但这期间所有的开支必须自费。
       他担心妻子不同意，谁知平时很节约的罗永红把家底都掏了出来，还给他准备了一大箱吃的用的，叮嘱他说：“穷家富路，你多带点钱在身上。”袁炎良心里暖得像一团火。
漂洋过海“取经”
       2015年1月，袁炎良再次漂洋过海到达新西兰，进行为期一年的实操学习。异国他乡，风景如画，袁炎良却无心欣赏，他一心惦记着自己来的目的，除了学习当地的猕猴桃栽培管理技术，就是利用周末去打工赚取生活费。
       他做过修路工、割草工，也干过清理污水池、搭建新棚架等工作。有一次，他清理污水池时，由于在池子里泡了几个小时导致感染，全身长满红疙瘩，奇痒难耐。晚上，他迷迷糊糊地痒醒过来，因怕去医院花钱，他用清水一遍一遍冲洗，硬撑。
       为了节省开支，袁炎良捡别人扔掉的锅灶，修一修洗一洗，自己做饭吃。偶尔休息时，他去河边钓鱼，也能打打牙祭。
       最难熬的是想家。可跨国长途太贵，他舍不得多打电话。
       2016年初，袁炎良学成归国，可气还没喘过来，他就接到公司电话：“基地猕猴桃大面积发生溃疡病。”猕猴桃溃疡病，俗称猕猴桃的“癌症”。袁炎良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整，就立即奔赴基地。官塘、泉口、神山、赤马港四个园区的猕猴桃藤蔓流脓坏死，本该翠绿的叶片枯萎，一片衰败景象。
       基地领导心急如焚，焦灼的目光望着袁炎良：“你在国外看到过这个病吗？他们是怎么做的？你赶快拿出方案来。”
        “将猕猴桃的主干全部锯断，进行严格消毒；锯断的病枝病叶要集中进行处理；人员进出基地也要严格消毒。”袁炎良大胆提出建议。那段时间，他又两头不见天，白天在基地盯着，不遗漏一棵病株，晚上回家后还在查阅资料，筛选抗病品种。他还组织基地周围的村民培训，针对村民自己种植的猕猴桃进行溃疡病的防治指导。
       这是袁炎良第一次对猕猴桃溃疡病进行防治，其实心里也没底。他不敢掉以轻心，连吃饭都是匆匆扒拉几口，几乎全天待在基地查看。
       “只要有一个环节做不到位，就前功尽弃，全园尽毁。我压力太大了。”晚上，袁炎良翻来覆去睡不着。罗永红起床给他倒来一杯水，安慰他：“你着急也没用，你在国外人家是怎么做的，你学样去做，肯定也行得通的。”
       袁炎良沉默不语，陷入了沉思，毕竟国内外自然因素不同，他提出的防治方法到底起不起作用，还有待检验。
       袁炎良守在基地，一个基地一个基地巡查，晚上也拿着手电筒进去园区查看，劳累加上压力，他患上了病毒性感冒，一度高烧到39℃，腿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动步子。“你快请一天假去医院，可别烧出毛病来就不得了了！”罗永红拽着他去镇里的卫生所挂了2瓶点滴。
       两个月后，锯断的猕猴桃根部新长出了嫩绿的叶片，虽然有些弱不禁风，但袁炎良看到了希望。“这次防治有成效了！”他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接着，他实施防治后的第二步：抗病品种的“移花接木”技术，并同时对村民进行推广。
       袁炎良全身心救治猕猴桃时，罗永红因胸痛，去医院查出乳腺问题，医生建议她立即住院做手术，尽快确定病情。
       罗永红告诉医生，如果手术结果是恶性，千万不要通知袁炎良，告诉他只会耽误他时间。好在结果是良性。
       一周后，罗永红出院，特意去基地看望丈夫。袁炎良忙得团团转，竟然没发现妻子的异样。罗永红开玩笑说：“猕猴桃比我重要……”袁炎良愧疚不已。
       第二年，之前患病的猕猴桃长势良好，村民纷纷拿出自家的土鸡蛋、土鸭蛋送给袁炎良，他一一回绝了。这次防治猕猴桃溃疡病的成功，也挽救了其他地区对猕猴桃栽种的信心。
       越来越多的果农请他去做技术指导，当地和外地的贫困户也请他去帮忙新建果园。他是有求必应，先后利用休息时间帮助本地30多个贫困户做技术规划和指导种植。
       2017年初，袁炎良当选为湖北省猕猴桃协会副会长，他的技术指导遍及咸安、通城、江夏、谷城、秭归等10多个地区，提高了湖北猕猴桃种植户技术水平的同时，让部分贫困户脱贫，他也因此荣获2017年度湖北猕猴桃协会颁予的“风云人物”。
翻山越岭觅种
       2017年4月，受王中炎博士的邀请，袁炎良带队重赴新西兰。这一次他发现，国外有些猕猴桃的优良品种竟然是从国内引进的，这个发现让他惊叹不已。
       10月，袁炎良着手野生猕猴桃资源的普查。“把你分内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干吗自讨苦吃？”有人好心劝他。然而因为骨子里对猕猴桃的热爱，他没有止步。
       得知丈夫要进山，罗永红给他准备了干粮和水，又帮他整理了路上携带的解毒药、砍刀、绳索等工具。山上充满未知的危险，临出门，罗永红叮嘱他：“实在找不到就不要霸蛮，深山老林，路不好走，你得多注意。”“我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老娘就交给你了。”
       寻种的第一站选在了幕阜山脉赤壁段，山上没有路，荆棘密布，海拔1500多米。
       进山后，袁炎良把向导让到身后，他亲自挥舞砍刀，从杂木和荆棘丛中砍开一条路。突然，袁炎良一刀砍在了马蜂窝上面，“嗡”的一声，成群的马蜂四散飞出。“快趴下别动。”袁炎良大喊，自己却躲避不及，额头被马蜂蜇了好几下，火辣辣地痛，眼睛也开始肿胀。
       涂药后，袁炎良忍着刺痛，从另外一侧开山辟路。山上落叶多，湿气重，有的地方一脚踩上去就打滑，他的膝盖磕在凸起的石头上，碰得一片青紫，还破了一层皮。顾不上疼痛，他继续带头在前面探路。
       “快看！”向导惊喜地招呼。袁炎良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前方接近山顶的地方，有几棵野生猕猴桃，茂盛的藤蔓攀在旁边的杂树上。他放下砍刀，将弯刀勾住高处的树，借力几步蹬上高坎，转身就到了野生猕猴桃跟前。初次进山，袁炎良一行就获得了3株猕猴桃优株。
       2018年8月，袁炎良又前往幕阜山脉通山、咸宁段。这次上山，山高坡陡，袁炎良一行人一路上用八米长的高枝剪，挂在树上“飞檐走壁”式在山间穿行。由于天气炎热，路上又遭遇毒蛇、毒蜂袭击，几个人体力消耗较大，出现中暑现象。
       袁炎良虽然年纪最大，但他体力最好，一个人走在前面十几米处。就在他体力透支，准备停下来等待队友时，高枝剪没有挂稳，他从十几米高的山上跌落下来，衣服撕破了，浑身摔得骨头痛。好在有惊无险，只有脚踝崴伤。
       2019年8月，袁炎良一行在某山脉又收获了10多株野生优株，交给科研所培育优质种业“芯片”。
       袁炎良在外面风餐露宿，跋山涉水，劳心劳力的，罗永红担心他拖垮了身体，每次他回家，就给他炖土鸡汤。“你多吃点。”罗永红将鸡汤盛到丈夫的碗里，问长问短。袁炎良从不告诉妻子路上遇到的危险，反而是同去的人茶余饭后的讲述，罗永红才知道个一二。
       “你也50岁了，要注意身体。你说你守着基地好好的，非要去搞什么育种。”面对妻子的责备，袁炎良笑而不语。他的内心，藏着一个梦：让基地长出来的猕猴桃，成为家喻户晓人人喜欢、超越进口的国产美味水果。
       2020年初春，因新冠疫情原因，所有店铺关门。可袁炎良急着要买防治病虫害的药物，时间不等人，他跑了七八个派出所办理好通行证后，找到店主封闭的小区，店主从楼上扔下钥匙，他一路开着视频，按照店主的指导七弯八拐找到仓库。
       一吨多药，袁炎良一个人扛了一上午才将药物从仓库扛到主路上。春寒料峭，他却连内衣都汗透了。嫁接用的嫁接膜，他也是用同样的办法去人家仓库购买。如果说买药和嫁接膜算顺利，可用来开启喷施药机械的燃油成了问题。机械使用的是柴油，到处都买不到。
       情急之下，袁炎良想起了开挖掘机和农用车的熟人，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跑了十几个地方，一台车一台车地放油，总算凑齐了喷药机械的燃油。
       罗永红悬着一颗心，劝他等解封再出门。“搞品种研发，一年就是一年的事情，耽误不起。”罗永红将两个口罩叠在一起，叮嘱丈夫：“你半天就换一次口罩，记得戴两层。”
       多年来，为了寻找野生优质猕猴桃，袁炎良和同事多次徒步进入幕阜山脉、武陵山脉、神农架等原始森林，足迹遍布湖北、湖南、江西，行程数十万公里。他潜心钻研勇于创新，培育出了包括红心、绿肉、黄肉等多个优质猕猴桃品种，远销海内外，并获得省级科技创新成果奖6项、专利授权51项，带领乡亲脱贫致富，共赴农业现代化。
       2025年3月，袁炎良被推选为2025年“中国好人榜”候选人。消息传来，一家人特意聚在一起，罗永红举起酒杯祝贺丈夫。袁炎良感慨万千，下一步，他要带妻子去北京天安门看升国旗，这是她多年的心愿……

编辑/李雪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