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杂志 2023年3月上半月版
2023-03-17 17:03 知音官网发布
“打拐英雄”赤心昭昭：许一生餐风宿雨，护一世月圆人安
冀南
然而，这个“英雄”却曾在儿子心里丢分，是妻子杜琴眼里“不顾家”的男人——
◇ 赤心昭昭：调动工作圆儿子“英雄爸爸”梦 ◇
2019年前，胡祥雨是警犬队副大队长，高级工程师，公安部选聘的全国警犬技术专家，全国刑事技术青年人才，他为自己的工作而骄傲。
胡祥雨的妻子叫杜琴，漂亮能干，在银行系统工作。他们育有一儿一女，生活温暖而幸福。
2019年的一天，胡祥雨身着警服下班回家，11岁的儿子胡一男盯着爸爸一直看。胡祥雨被看得莫名其妙，问儿子：“啥意思？这么看我？”胡一男叹口气说道：“老爸，你说你是一名警察，可警察不是要破大案子的吗？你破过什么大案子？”胡祥雨愣住了。
胡祥雨家是警察世家，他父亲也是一名刑警。小时候，父亲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警服、警帽都成了胡祥雨的向往。所以，他追寻父亲脚步考进中国刑警学院。可现在，自己却不是儿子心中的英雄，他内心泛起波澜。
当时，央视《等着我》栏目热播，胡祥雨和妻子都被节目中失散家庭亲人久别重逢的团聚画面深深感动，热泪盈眶之余，他又想到儿子对自己的灵魂拷问。“助力寻亲者团圆之梦”，这一瞬间像春天的一粒种子，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
正好2019年，单位有轮岗交流的要求，胡祥雨申请调到了刑侦支队重案队。他主动请缨，牵头负责全市的打拐工作，想为那些离散家庭的团圆出一份力，也为了圆儿子有一个“英雄爸爸”的梦。
刚到岗一周，绵阳市市长热线就转来一个寻亲信息，一个叫张旺的内蒙古小伙子为母亲寻找亲人，因为母亲有轻微智障，他只知道母亲是绵阳人，叫刘花卷。胡祥雨拨通张旺的电话，张旺说想帮妈妈找到她失散27年的亲人。
这是自己经办的第一个案件，决不能掉链子。
胡祥雨从四川人口信息库查找入手，他坐在电脑前，足足10个小时，终于，一个叫刘华娟的55岁户籍注销人员信息引起他的注意。刘华娟1992年失踪，除了年龄以外，其他信息与刘花卷非常吻合。胡祥雨当即驱车赶往刘华娟户籍所在地，调查发现刘华娟失踪前与鞋匠赵林结婚生了个儿子，儿子赵斌已36岁。
为了确认刘花卷就是刘华娟，胡祥雨通过公安内部协作平台，经内蒙古警方协作，采集刘花卷DNA信息录入打拐库。令人欣慰的是，胡祥雨得到的DNA比对结论，确定刘花卷和赵斌是亲子关系，刘花卷与失踪27年的刘华娟为一个人，系被拐卖妇女。赵林老人握着胡祥雨的手热泪纵横地说：“快30年了，愧疚一直折磨着我，知道华娟还活着，我心安了！”胡祥雨拍着老人的手，无语哽咽。
2019年12月，胡祥雨经办的这起张旺寻亲案件上了央视寻亲节目《等着我》。认亲现场，张旺、赵斌和刘华娟母子三人拥抱的那一刻，胡祥雨和观众无不当场落泪，既辛酸又欣慰。
儿子胡一男知道了爸爸帮别人找到亲人的消息，高兴地冲爸爸竖起大拇指说：“爸爸，你真棒，我们同学都夸你是好警察。我们老师还想请你去学校讲打拐反拐法制课呢！”胡一男比爸爸还兴奋，爸爸太厉害了！破了案，还上了电视，是个真英雄！
通过这个案件，胡祥雨心里感触颇深，感觉这条路还要走很久。
案子办完了，可妻子杜琴发现自己的眼睛总是忍不住频繁眨动，面部不受控制地抽搐。开始，两人都以为是用眼过度，视神经疲劳，滴点药水缓解一下就好了。可是，杜琴眼睛眨动越来越频繁，眼泪也忍不住地流淌，他们才赶紧在当地求医。杜琴被诊断为梅杰综合征，主要表现为双眼睑痉挛、口下颌肌张力障碍、面部肌张力失调样不自主运动，可在强光下、疲劳、紧张、注视、阅读和看电视时诱发或加重。
刚开始，胡祥雨陪着妻子一起去医院挂号、排队就诊。随着刘华娟案件需要深入调查走访，他全身心投到案件中。胡祥雨一边陪妻子治疗，一边工作。上班时，他协调本地打拐信息处理，涉拐情报研判。业余，投身到微信群的网络公益寻亲中（现在，他手机里有2000多个寻亲微信网友，100多个寻亲群组，平均每天接到各类寻亲求助电话和信息上百条）。仅2019年下半年，他就帮助寻亲群众从全国各地找回绵阳失踪被拐妇女儿童26名。
◇ 餐风宿雨：为别人团圆愧对生病妻子 ◇
胡祥雨工作太忙了，忙到疏忽了妻子，让生病期间的杜琴有些“敏感”。
2020年，胡祥雨经办了一起1998年的唐心儿失踪案。那段时间，他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半夜睡醒，还要拿起手机看微信。一天晚上，杜琴一觉醒来，都凌晨了，胡祥雨还在微信上聊得热火朝天，她看到微信头像是个女孩，酸溜溜地问：“你不会是在撩妹吧？谁啊？这么用心！”胡祥雨“扑哧”一下笑了，说：“还真的是在和一个小妹妹聊天。”看到妻子表情越来越严肃，他便对妻子说起了这个案件。
1998年，绵阳市涪城区曾经失踪一对表兄妹，表妹唐心儿才两岁。这么多年，唐心儿爸爸妈妈一直在寻找女儿。2009年，公安部建成打拐库，当地公安局给唐心儿父母采了血样入库。
2020年，胡祥雨接到公安系统指令，在北京发现了疑似失踪人员唐心儿。胡祥雨便赶去涪城区走访调查当年唐心儿失踪案件的详细情况。唐心儿妈妈听说有了女儿信息，欣喜若狂，拿出珍藏20多年的唐心儿小时候的衣服、玩具，还有她当年喝剩下的半袋龙牡壮骨颗粒，给胡祥雨倾诉自己半生对失踪女儿的牵肠挂肚。胡祥雨听得潸然泪下。
通过和北京公安部门对接，得知疑似唐心儿的女孩芸芸在养生馆工作。很偶然的一天，她室友和男朋友发生冲突，芸芸报案。三个人在派出所采集血样后，通过盲比，芸芸疑似1998年失踪的唐心儿。芸芸却拒不承认是被收养的，说她是河北省沧州市人，从小父母对她宠爱有加。
“那她到底是不是唐心儿？”杜琴追问。“是！”胡祥雨肯定地说。可无论胡祥雨怎么做工作，唐心儿都无动于衷，微信也不回复。胡祥雨不气馁，给她发妈妈珍藏的她小时候的衣物和玩具照片，讲当年爸爸妈妈怎么发动几百人到处找她，从未放弃寻找。
胡祥雨坚持不懈地给唐心儿打电话、发微信，芸芸心里其实很感动。从和芸芸聊天的细节中，胡祥雨能感觉到芸芸在逐渐接受自己的新身份。那段时间，他不敢错过芸芸的每一条信息，怕芸芸好不容易打开的心门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再次关上。芸芸也终于在养父临终时鼓足勇气问了自己的身世，养父母告诉她，她确实是领养的。
善良的杜琴听了这个故事，唏嘘不已地说：“那你得好好做做芸芸的思想工作，让她尽快认亲。让更多的离散家庭看到希望，不放弃寻找失踪的亲人！”胡祥雨调侃道：“我也这么想，可有人说我在撩妹。”
“去你的！”杜琴轻轻捶他一拳，两个人都笑了。
终于，几个月后，在北京天通苑派出所，芸芸在胡祥雨的帮助下和亲生父母相认。
此时，杜琴患梅杰综合征两年了，虽然在本地已经治疗，但收效甚微。一天，她跟老公说想去北京找专家进一步诊断治疗。胡祥雨说：“你路上注意点。”本来生病就让杜琴心情不好，这下，被胡祥雨的态度气得不轻。他工作忙能理解，可陪她去北京看病，胡祥雨没时间，芸芸认亲，他立马就去了北京。杜琴苦笑着嗔怪老公：“老婆的事不上心，别人家的事，你倒是牵肠挂肚啊！”
儿子胡一男接话：“我妈说的没毛病，爸爸对他案件里的失踪小孩比对我和妹妹好多了！”被妻子儿子一起“弹劾”，胡祥雨赶紧辩解：“谁说的？我当打拐刑警就是因为一男一句话，希望我能做个英雄！”儿子这才和妈妈一起开心地笑起来。不过，妻子的话还是放在了胡祥雨心中，他想找时间陪妻子去趟北京，可一直抽不出时间。
◇ 月圆人安：“打拐英雄”也有满腔柔情 ◇
2021年公安部“团圆行动”期间，胡祥雨经办了一件特殊案件。50多岁的单亲妈妈张翠翠找到胡祥雨，称她患有间歇性精神分裂症的儿子在绵阳失踪，儿子当时20岁。她倾其所有找了10年，筋疲力尽。张翠翠求胡祥雨：“胡警官，帮帮我，无论怎么样，我都要找到儿子！”这个妈妈脸上的沧桑、眼里疲惫和无助触动了胡祥雨。他给张翠翠进行了DNA采样，特意叮嘱DNA实验室特事特办。
3天后，张翠翠DNA信息比中了2011年绵阳城区高空坠亡的一具无名尸体。这个消息，他实在不忍心告诉张翠翠。他想选择善意的隐瞒，可这样对她不公平，只能让她的痛苦无限延长。他纠结地带着张翠翠去了绵阳城区公安分局，调取出当年她儿子事故现场的勘查资料，勘查结论为自行坠亡。
张翠翠看到儿子坠亡的现场照片，一下子瘫倒在地。此情此景，胡祥雨内心也很伤感。他私下托人找到张翠翠儿子的无名墓地，并陪着她到墓地去了一趟。
一周后，张翠翠专门到支队感谢胡祥雨。她说：“谢谢胡警官，是你让我这十年的寻找有了一个结果，也让我今后不用再这么寻找下去了。”张翠翠这句话让胡祥雨泪目，这让他更深刻认识到打拐工作的意义，他想为这些人做得更多一些，帮助更多的失散家庭。于是，胡祥雨主动向领导汇报，希望成立一个专门的刑警打拐团圆工作室。
2021年6月，“胡祥雨工作室”成立，他破获的案件也越来越多。家里的事，都落在了杜琴身上。一天晚上，杜琴身体不适，胡祥雨便辅导胡一男写作业。在他看来很简单的数学题，儿子都不会。他训斥儿子怎么上的学，吓得胡一男和妹妹胡一一不敢吭声。杜琴赶紧过来说：“好了，我来吧！”深夜，杜琴躺在床上，忍不住埋怨道：“你现在是把所有的温情和耐心都给了离散家庭，却把‘刚强’的一面给了家人。”胡祥雨这才意识到自己对儿子太没有耐心了，连忙保证以后一定注意。
然而，2021年，沉积了30年的6岁儿童凯凯失踪案，胡祥雨历时一年多，在三台县、山西陵川县、河南安阳来回跑了无数趟，都没有抱怨过一句。历经千辛万苦寻到凯凯，拐卖的嫌疑人已经死了。成年的凯凯最终拒绝和亲生父母相认。这种情况不在少数，对亲生父母来说，这是二次伤害。
“人贩子太可恨了！”胡祥雨对杜琴感叹，杜琴没说话，胡祥雨根本没有发现，这么长时间，她的病一点好转也不见，而她还要兼顾工作、家庭，情绪低落。2022年8月份，杜琴孤身一人去北京治病。她在燕郊租了房子，和四个病友相约每周两次坐车去医院打针。在医院，医生要在杜琴脸上注射药物，那种钻心的疼痛合着委屈，让她泪流满面。
杜琴打完针和病友回到住处。别人说说笑笑，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从手机看着自己肿得面目全非的脸，难受得一塌糊涂。她多想老公在身边安慰自己一下，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在视频电话里，胡祥雨为难地说手上的案件正在关键时刻，走不开。杜琴什么也没说，把电话挂了。几天后，胡祥雨给杜琴打电话，她不接，他才后知后觉妻子生气了。
胡祥雨在家日子也不好过。虽然孩子爷爷奶奶过来帮忙，但从来没有离开过妈妈的胡一一，每天晚上都赖在爸爸床上不走。他哄女儿：“听话，回自己房间睡觉。”胡一一“哇”地哭了，她说只是想闻闻枕头上妈妈的味道。胡祥雨眼圈湿润了，他试着拨通妻子的视频电话。视频里，娘俩远隔千里，一个在这边哭，一个在那边哭。
那天晚上挂掉电话，胡祥雨久久不能入睡，对这个家，对妻子，他亏欠得太多了，他决定弥补一下。他想起妻子的愿望，如果能换个大点的房子就好了，这样一家四口就可以住得舒服点。之前，胡祥雨只点头哼哈着，因为工作忙一直没放心上。这天之后，胡祥雨连忙打听房子的事情。
不久，朋友给胡祥雨推荐了一套三室两厅的二手房，他自作主张定下了这套二手房。
可是，很快杜琴知道了，她又生气地说：“你也太不尊重我了吧！买房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和我商量就自己决定了？”弄巧成拙，胡祥雨傻了。下班后，他赶紧跑到“新房”，开启手机直播模式。他给妻子介绍房型：“你看这是主卧，阳光充足。这是厨房，空间够宽敞。卫生间，可以把洗衣机放进来……”终于，屏幕那头，杜琴笑了，说：“你总算为这个家做了点事儿！”胡祥雨终于笑着松了一口气。
为了让妻子回来之前看到一个新家，胡祥雨工作之余一个人买装修材料，根据杜琴的喜好，一点点装修成她喜欢的样子。12月，杜琴病情稳定下来后，回家了。
经调动，杜琴也进入公安部门与银行有关的防诈骗部门工作。这时杜琴才发现，每个警察都忙到“起飞”。她终于理解了老公的“不顾家”。想到老公这几年找回370个失踪的妇女儿童（其中235位失踪儿童），为无数个离散家庭实现团聚，她抑制不住地骄傲。
胡祥雨从事打拐工作以来，2020年被绵阳市妇联表彰为全市维护妇女儿童权益先进个人；2021年都被四川省妇联表彰为全省维护妇女儿童权益先进个人；2022年底被省委宣传部、省公安厅评为全省“最美基层民警”。
2023年1月10日警察节，胡祥雨被公安部批准记个人一等功，被人民群众誉为“打拐英雄”；被找家的孩子亲切地称呼为“有温度的胡叔叔”。
临近春节，四川公安春晚也发来邀约，邀请胡祥雨拍一张和两个孩子一起的合影，在春晚大屏幕播出，宣传他的光荣事迹，传播打拐反拐的重要性。
15岁的胡一男对爸爸说：“我准备一下。”胡祥雨念叨：“准备啥？不就拍张照吗？”一会儿，胡一男从房间走出来，他穿着西装校服，里面是雪白的衬衣，头发也梳得光溜溜的。胡祥雨哑然失笑，说：“儿子，一张照片，干吗这么正式？”
胡一男认真地说：“爸爸，你是我的大英雄，和大英雄合影，在全国人民面前亮相，我必须穿正装！”胡祥雨感动了，儿子的崇拜、妻子的理解不比他得到的任何一个奖项逊色。
杜琴拿着手机催他们过来：“向爸爸靠拢一下，注意表情，一二三——”
欢笑声在屋子里飘荡，像极了万家团圆的样子。
编辑/杨 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