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杂志 2024年5月·月末版
2024-05-31 15:35 知音官网发布
驻港老兵捐肾救妻：你是碎碎念念，也是岁岁年年
石飞
结婚当天，他向她宣读誓词：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贫困还是富有，健康或是疾病，我将永远爱你！
4年前，才31岁的她被确诊为尿毒症后，他会用行动践行自己的誓言吗？
“柯老板”有难：阳光男孩一夜长大
在张维的记忆里，2020年10月22日是一个无比黑暗的日子。
那天，在武汉工作的张维接到家人电话后，火速赶回湖北鄂州老家。在鄂州中心医院肾内科的病房里，他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妻子柯青香。那张昔日清秀姣好的脸庞，显得憔悴苍白。
主治医生将张维带到医生办公室，神色严肃地告诉他：“你老婆得的是双肾衰竭导致的尿毒症晚期。”张维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青梅竹马的爱情令人羡慕，出生于1989年的张维和柯青香的恋情就属于这一种。
在鄂州市沼山中学念初一时，这段感情就开始萌芽了。柯青香的个子小，所以总是被安排在第一排；张维的个子也不高，坐在了第二排。张维总爱悄悄地拉扯柯青香的头发，柯青香则常常向他请教自己不会做的数学题。
沼山镇畔，油茶树下，这对青葱少年渐渐地萌生情愫。2007年，18岁的张维应征入伍。离开家乡之前，他向柯青香表明了心迹。
张维成为一名驻港部队的战士。为了离他更近一点，柯青香来到了广州，在此打工。
虽然广州与香港近在咫尺，但两人却无法碰面，书信成为他们彼此寄托思念的纽带。
“维，十一我没去看你，但我的心早就飞过去啦！我真的好想，好想去看你，找你玩。维，我的心，你知道的。我不想别人都有去看的‘她们’，而你却没有。”
“维，姐妹们说驻港官兵都是像你这样的帅哥，你们受到的诱惑是不是很多？她们也许只是随便说说，但我却压力山大……”
张维把青香的每一封信都细心保管着，两年下来，竟保存了近百封！
经受住了时间与距离考验的爱情终于瓜熟蒂落。2011年年初，退役不久的张维正式向柯青香求婚。婚礼当天，他立下誓言：“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贫困还是富有，健康或是疾病，快乐或是悲伤，我将永远爱你！”
婚后，夫妻俩卖童装，开早餐店，和张维的哥哥合伙经营超市……看着银行卡里渐渐上涨的数字，夫妻俩觉得更美好的生活在向他们招手。
2011年、2015年，两个儿子相继出生，更是为夫妻俩增添了打拼的无穷动力。
张维工作卖力，更烧得一手好菜，却不太懂婚丧嫁娶这些人情往来，常常需要柯青香手把手地教他：“这个亲戚家嫁女儿，我们要去祝贺；那位长辈仙逝，我们应去致哀……”
张维一一听从贤妻的安排。亲友们见状，纷纷打趣柯青香：“青香啊，你分明是养了三个儿子呀！”而张维则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妻子充满敬意：“柯老板，你牛！”
在夫妻俩忙着向幸福奔赴的过程中，不易察觉的苦难，悄然向他们逼近。
生下小儿子不久，柯青香时不时有头昏、乏力的感觉。那时的张维，为了挣更多的钱，经常远赴武汉、北京等地打工。所以，尽管自己身体不舒服，但柯青香一直没告诉张维。
直到2020年10月22日，柯青香突然痛得无法走路。正好姐姐过来探访，将她强行带到了医院，同时通知了在外地打工的张维。
获悉诊断结果的张维如遭雷击：“我的柯老板一向那么能干，怎么会摊上这样的病？”
回到病房时，柯青香见到被晒得乌漆墨黑、双眼充血的张维后，忍不住打趣他：“你这是干吗？我只是生病了，又不是要死了。”“说什么死！”一向脾气温和的张维突然提高音量，厉声呵止了柯青香的玩笑话。
那天晚上，张维躺在妻子的旁边，小声地和她说话。两人一起聊沼山中学的课堂，聊路两旁枝繁叶茂的油茶树，聊他当兵两年期间两个人的飞鸽传书……直到两人都沉沉地睡去。
一向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张维，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摘颗肾给你：岁岁年年矢志不渝
张维第一时间盘点了自己与妻子结婚10年来的积蓄，有40万左右。这笔钱，他们原本是打算进城买房的。但目前，当务之急是救妻子，倾家荡产也要救她！
柯青香开始接受透析。
透析之初，青香有吐、晕、怕冷反应。一旁的张维既心痛又担忧，他一会将病房的空调温度调高，一会儿为青香加盖两床棉被。
后来，张维将青香的情况向医生反映，医生让他们不要过于担心，可能是透析过程中，血液代谢物被迅速清除后，导致脑脊压力增高，从而出现恶心、头晕的感觉。
那段时间，为省钱给青香治病，张维能省就省，经常几个馒头配瓶矿泉水就能对付一餐。
令张维心酸又欣慰的是，妻子生病后，9岁的大儿子懂事了很多。此前，张维每天给他10元零花钱，让他买早餐、零食或玩具。如今，大儿子每次顶多拿2元钱买个包子或者千层饼。
尽管一直在透析，但青香的身体状况却越来越糟。医生告诉张维，最好的治疗手段还是进行肾移植。
张维和年迈的岳父不约而同地参与了配型。最终，张维配型成功。他问医生：“我的左肾好还是右肾好？”医生说：“右肾更好。”张维说：“拜托，将我的右肾移植给我妻子！”
张维的父母兄弟炸锅了！比张维大两岁的哥哥反对的态度最强烈：“青香病了，我们也想救她，但不一定非要你来捐肾啊！我听说类似的失败病例有很多，我们不能冒险！”
那天晚上，哥哥一直拉着张维的手，给张维做思想工作。直到次日凌晨两点左右，张维冲哥哥发火：“你再阻止我，就不是我哥！”哥哥这才摇头叹息着离开。
很快，柯青香也知道丈夫配型成功并坚持要给她捐肾的事。她哭着劝说张维：“我已经这样了，你再要有个三长两短，两个孩子怎么办？我不同意你给我捐肾！”
与此同时，经系统检查，柯青香的身体出现了新的问题，她的血液抗体过高，即便有合适的供体，也不能立即做肾移植手术。
就这样，手术被暂时搁置下来。
张维每周要陪青香进行三次血液透析，每次4个小时，其间要跨越午饭的时间。张维总是打好饭后，等着妻子一起吃。
“我透析不能吃饭，你又不是不能吃。等我透析完再吃，饭菜都凉了。”柯青香嗔怪张维。张维傻乎乎一笑，不以为然。
2021年2月3日，是张维和柯青香结婚10周年纪念日。张维在朋友圈写道：“我们一起经历的风风雨雨，历历在目。那时的我，除了一副接受过部队历练的强健体魄，以及一颗愿意为你付出的心，一无所有。但你仍愿意在最好的年龄里陪着我，和我一起共创美好未来。如今你病了，我也一定会陪你走到最后。”
其间，张维会将自己当年当兵时与妻子互动的信件拿出来反复地读。那一封封热辣滚烫的信件，燃起了小两口的斗志，增强了与疾病搏斗的信心。
伴随着两年的思想工作与柯青香身体条件的好转，肾移植手术的时机成熟了。
武汉同济医院定于2022年5月25日为张维和柯青香进行肾移植手术。
手术前的一天晚上，张维躺在病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睡在另一个病房的妻子似乎感受到了张维的动静，她用手机微信打趣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张维说：“都到医院住下来了，怕是跑不掉。”“怎么跑不掉？我就听说有人从手术台上逃走的……”
那一晚，柯青香睡得很踏实，但张维却一宿未眠。次日清晨，张维来到柯青香的病房，得知她睡得很香后，甚至后悔没和她一起睡。
张维的手术在先，柯青香的手术在后。手术室的灯亮起，伴随着全麻的推入，张维陷入了短暂的沉睡。等他醒来时手术已经结束，环境的低温与术后的虚弱，让他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妻子隔着病床拉起他的手，调笑说从没见过这么怕医院的人。
当麻药的药效过去之后，张维开始感觉一阵阵恶心，随后开始狂吐，吐得昏天黑地、天旋地转。与此同时，麻醉过后，漫天的疼痛也席卷而来。稍微动一动，张维就感觉自己的身体犹如被千万把钝刀凌迟。
此刻的张维，咬紧牙关，愣是没有发出一声呻吟。他知道，相比自己而言，妻子承受的痛苦更重、更深，自己这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那颗肾，带着张维的温度和誓言，就这样在柯青香的体内安顿下来。
因为住院费用高昂，手术后的第4天，张维就不顾医生的劝阻，坚决地出了院。
将家里两个孩子的学习与生活简单安排一番后，张维又回到医院，继续当妻子的陪护。
最浪漫的事：我们一起“肾肾”不息
这些年为了看病，总共花费90余万元，原本还算殷实的小家庭如今负债累累。与此同时，少了一颗肾的张维，体力也不如从前。
手术前，张维能轻轻松松地扛起100斤的东西，如今，扛80斤的物体还有点费劲。有时搬东西用力过猛，伤口还会隐隐作痛。
让张维和柯青香发愁的还有治疗费。
手术结束后，柯青香起初每半个月要到医院复查一次，后来复查间隔时间延长为一个月。
“每次检查费1000多元，买药及其他费用两三千元，加起来也要三四千元。”张维苦笑着说。
为此，张维每次开车送柯青香复查时，总会将车停到离医院很远的地方，因为那个地方不收费，也不会被贴罚单。
节流之余，张维也要开源。他到工地上烧电焊，从早上忙到傍晚，一天能挣三四百元。在炎炎烈日下烧电焊，那画面想想都酸爽。张维身上的皮常常被晒脱了一层又一层。
令张维和柯青香感动的是，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亲友们纷纷伸出援手。眼看治疗费掏光了张维和柯青香的家底，哥哥退出超市的经营管理，将属于自己的一半股份全部送给了弟弟。
柯青香的姐姐和姐夫在浙江开有一家小型公司。妹妹手术时，姐姐不仅出资5万元，而且将自己的一辆小型货车送给了妹妹。
如今，张维用妻姐送的这辆货车，每天给客户送货。担心丈夫身体吃不消，每次出门之前柯青香都会叮嘱一番：“如果客户没有主动要求你卸货、搬货，你就不要去做这些。”张维笑了笑，说：“格局要大一点。”
更让张维欣慰的是孩子们的成长。
那天，一个家长在街上偶遇张维，称赞张维的大儿子“有生意头脑”。张维感觉奇怪，待大儿子放学回家后问他，才得知他将自家超市的商品拿到学校去销售，说能帮爸妈挣点钱。
“儿子，爸爸妈妈现在好了，能挣钱。你好好学习，学好科学文化本领才是正经事。”摸着大儿子的小脑袋，张维的声音略显哽咽。
在挣钱还债的同时，张维格外关注医学与科技动态。他期待医学与科技高度发达之后，人类能够研制出与人体肾功能完全等同的人工肾、机械肾，或者能够将动物肾与人的肾无缝对接。这样，饱受尿毒症折磨的人就会越来越少。
张维捐肾救妻的事迹传播开来，感动了无数人。那天，鄂州市梁子湖区税务局的领导找到张维，请他到局里讲课：“把你的事迹分享给我们单位的年轻人，这对他们更好地树立正确的三观有帮助。”
2022年，张维先后获得鄂州好人、鄂州楷模、鄂州市第八届道德模范等荣誉称号，其家庭获评“鄂州市第三届文明家庭”。2024年1月，张维更是被评为第九届湖北省道德模范。
张维原本想带上妻子一起到武汉领奖，但柯青香说家里需要有人打理，两个孩子上学放学需要人接送，就没有参加。
领奖当天，在妻子的建议下，张维穿上了结婚时才穿过的西装。其实，他内心很忐忑，常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人家是诚实守信模范，见义勇为英雄，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救的是自己的妻子，对社会的贡献有限。妻子却说，他就是她心中的超级英雄。
如今，已经逐渐恢复健康的夫妻俩，继续经营着沼山镇的那家超市，努力还债的同时也精心经营着他们的小日子。另外，他们每个月仍需到医院复查一次，巩固治疗成果。
“现在，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尽快还完这些年治病的债务，再换一份作息时间上相对有规律的事业，比如当一名消防员。我的身体素质不错，能胜任这份工作。这样，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青香和两个儿子。”张维说。
两颗同频共振的“肾”，一对生死与共的年轻夫妻，一个经历了狂风暴雨之后的四口之家，逐渐重新迎来了属于他们的艳阳天。
每天晚上6点半，是这个小家庭固定遛弯的日子。沼山南麓，梁子湖畔，油茶花开，清香扑鼻，而他们的生活，也必将“肾肾”不息，一路向阳……
编辑/戴志军